本篇 [1] MOLLY & THE SOAP OPERA
兩名男子驚慌地在廢樓中逃竄,一前一後,汗似雨下、兩人心跳如擂鼓,耳邊能聽見的只有身後追兵的呼喊與樓梯間凌亂的腳步聲。他們倉皇地躲入一間荒廢的辦公室,合力將生鏽的鐵架推倒在房門前,希望能爭取一點時間。
面貌仍然年輕的男人大口喘氣,心知他們是逃不掉的。這裡已經是他們的終點,沒有其他的出口。
昨夜他頭一次體會到身為道上人能享受到的紙醉金迷和溫香豔玉,金色香檳光影圍繞下,女人所對他投注的目光宛若她們正看向一個國王。
此時此刻,那場夢的代價讓他來到了這個房間。
他無意識接起在汗濕黏膩的掌心中緊握的手機,接通後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叫罵,卻宛如浸於水中,模糊不清。
「來不及了,信哥。」男子聲音顫抖,深怕被人聽見而輕聲細語,「嶋野的狂犬就在這裡…他們等一下就會破門而入,我…大概就到這裡為止了吧…」
男子的同伴奪去他的手機,自窗口拋出樓外。「安靜!我們根本不應該在這裡出現,還搞不清楚狀況嗎!」
門外傳來碰碰數聲大力敲擊及嘈雜的吼叫,他們雙雙望向門口,男子感到一陣暈眩,抽出懷裡的蝴蝶刀打算作最後的掙扎,他身旁的同伴說了些什麼,他恍若未聞。
鐵架被門後的蠻力推開,砰然倒地,伴隨一群湧入的凶神惡煞,他們被逼至角落,聽著死神的步伐聲漸漸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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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皆可探訪的東京禁忌花園,神室町,町內門庭若市,繁華燈色下卻是暗影,潛伏著犯罪者與投機份子,於夜裡真正地活過來。在這花園中深根蟠結的巨樹,乃關東的黑道組織──東城會,掌控、汲取、哺餵,甚至可說是呵護著這塊天地,長達數十年。
隸屬東城會之下的三級組織組長真島吾朗,與其組員正在街上查探新進的店家,順便窺探其他組織的動靜。真島戲稱他這種偶爾為之的巡視為「真島老師極道課堂」,實際課堂內容就是真島押著自家下屬要他們觀察身邊狀況,答對口頭稱讚、答錯賞以鐵拳的愛之教育。
那晚真島應景帶上街的是組裡的若眾,西田。
步伐招搖,肢體動作張揚,真島將球棒架在自己後頸,衣襟下隱隱露出的刺青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的身分。路人對他們投來的視線冰冷,帶著嫌惡或畏懼,只有地盤上的老店才會公開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或點頭示意。
「老大,可以問你一件事嗎?」西田走在真島身邊,小心翼翼地開口。他的組長個性時晴時雨又有點神祕,若要問話,最好的時機就是在和他獨處的時候。
「啊?」
「老大,從來沒有想過要做風俗相關的營生嗎?」
真島斜看西田一眼。「幹嘛?突然問這個。」
「呃,有、有點好奇?畢竟我們的地盤在神室町嘛,周遭都是這種店,」西田比了比街上花花綠綠爭奇鬥豔的情色商店招牌,小心翼翼地說,「但老大您似乎對高風險的生意比較有興趣呢。」西田想起上個星期他和另一個組員去討的那門債就起寒顫。
「怎麼,對老子幹的生意有啥意見嗎?」真島繼續向前走,沒有直接回答西田的問題。
「怎、怎麼會!我只是在想,風俗店的話經營起來不是應該比較穩定嗎?畢竟永遠都有那方面的需求?」
真島嘖了一聲,「也要看是哪種店。再說管理女人麻煩得要死,老子才沒那心力。」
「老大自己不是也會去玩嗎…」西田囁嚅道,「也有那種主打男性的風俗店不是嗎,最近好像挺受歡迎的呢,比方說風間組地盤上那間公關店?」
「啊?那不是差不多嗎?」真島終於停下腳步轉向西田,戴著手套的手指撫摸下巴。「你要是這麼感興趣,來開一間也不是不行。」
西田一愣,「欸?真的假的?」
「你這傢伙討債也討不出個什麼前途,連跑個步也跑輸人。」真島眼內毫無笑意,扯扯嘴角,眼前的西田露出一臉受寵若驚的蠢樣,真島接下去說:「一間專門接男客的鴨店,你就去那裏坐鎮兼個圍事,實際學學管理,…瞧你這乾巴巴的體型,打扮打扮抓個造型,坐在裡頭搞不好還能吸引幾個變態大叔青睞勒!」
真島邊說邊輕拍西田臉頰,「開那種店一點都不好玩,吃過幾次牛肉,以為你就懂得怎麼殺牛料理嗎?」隨著真島在那傢伙仍懵懵半懂之際猛戳他的額頭,西田痛叫一聲。
讓男人去騙女人那種爛生意他想了就覺得噁心。
西田揉著額頭,「怎、怎麼感覺好像是經驗之談呢,老大…」他趕忙跟上接著向前巡街的真島。
「你還得問?」真島粗聲回答,西田張大了嘴,他無法想像真島去風俗店裡幹活,客人都會嚇跑吧?「提這個到底做啥,你小子真的那麼有興趣?」
西田遲疑一會後告訴真島,他有個朋友最近開始在一間泡泡浴上班。這小子原本是個普通的白領弱雞,沒有半點社會經驗,幹黑道幾年,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了,真島想。
「少爺嗎?」
「小姐喔。」
「喔─」真島挑眉,「擔心人家嘛!怎麼,你馬子啊?」
「不、不是那樣的!」西田慌張地否認。「就…算是個好朋友而已!」真島持續腳下的步伐,以餘光觀察,也不戳破自己那個此時表現得像思春少年一樣的手下。
「泡泡浴幹的是室內生意,不約去外頭,客人控管好,店裡警備設施做全也夠正派的話,應該沒啥危險…當然有時也是會有那麼幾個管不住自己的。」真島看著臉色有點難看的西田咯咯笑,「要是那麼擔心,是不會去捧場兼視察一下狀況啊?」
「咦!?」
「和你女人請教請教一下啊。」
「老大…你誤會了啦…」西田一臉窘迫。
兩人在轉角與幾名穿著同色系衣物、混混模樣的小角色撞上,接隨而來狐假虎威的吠叫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真島一個眼神讓西田上場,西田唯唯諾諾地向一群叫囂的小鬼回應的方式實在溫吞過了頭。真島並不討厭那樣的西田,只是覺得有點沒效率。
所以當手無寸鐵的西田被其中一人一腳踹到他腳邊時,真島遞出了手裡的球棒,一種他視之為愛惜羽毛的行為,西田心情大振,宛如狂戰士一般發出吼叫重新站起身面對他的敵人。必要時勇氣十足且堅忍不拔,就是欠心態調整和最基本的訓練。真島在剛遇到西田沒多久後已經得出這個結論。
百般無聊地看一群半調子打架,真島身倚路燈,猛打呵欠:處理本家的事,睡眠不足睏得要命。
「好了沒啊?」看了好一陣子後真島朝西田喊,後者一個分心掛了彩。
「馬上就好!」西田緊張地應道,加速解決了最後一個人。回到自己組長身邊的西田縮起肩膀,害怕自己會因為讓真島等待而受到懲罰,「謝…謝謝老大的幫忙!」他將球棒雙手遞還真島,哆哆嗦嗦地建議真島讓他一個人進行剩下的巡邏。
他真的是累了,所以真島聽進西田的話坐進一台路邊的計程車,但沒有收回自己的球棒,離開要西田好好料理那幾個在他們地盤上搗亂的傢伙。
「去把你那傷口處理一下。」
真島朝西田丟了一疊鈔票,向司機報了回家的地點。
組長幹了十年多,真島有時會不情願地考慮該拿自己組裡一群笨蛋手下怎麼辦的問題,當初從老家獨立出來,他可沒想過要負擔那麼多責任。能有即使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組裡也能正常運作的時候嗎?
縱使現在弱不禁風,他希望看似還有點腦子的西田能替他縮短那段距離,可以的話,最好是不要讓他等到海枯石爛那一天。
三個月後,某一天深夜。
浴室中的蒸氣使真島點頭昏昏欲睡,撐在浴缸邊緣的手臂墜入水面時他眨眨沉重的眼皮,手掬仍溫熱的水潑在臉上讓自己清醒過來。
手機在那時響起,他將手上的水甩乾,自窗台拾起手機,螢幕顯示是未知的號碼。為防是什麼人用公用電話緊急打來,真島按下了通話鍵。來電者是一個自稱茉莉的陌生女人。
茉莉打電話來的目的是毛遂自薦。
這個女人就是西田口中在泡泡浴上班的朋友,顯然也是他的情緒垃圾桶,那些情緒垃圾裡面似乎包含了不少有關真島自己的事。
西田酒醉不省人事之後,茉莉趁機從他的行動電話裡拿到了真島的聯絡方式。只有一半清醒的真島一邊聽著她吳儂軟語的解釋與提議,心中一面盤算要如何將西田千刀萬剮。
「和我試試看如何呢,真島先生?」
紅燈區人情複雜,爾虞我詐,歡場中出於選擇或情不得已而賣身的女性,通常背後都有她們自己的理由。真島偶爾會碰到一些有點勇氣嘗試向他倒貼,希望能藉一夜春宵擺脫困境的女人,敢在黑社會份子面前光明正大動小手腳,還自己坦白自首的,茉莉大概是第一個,膽大包天。
若非絕望的孤注一擲,便是別有企圖。
「妳膽子蠻大的喔。」真島背靠向浴缸,在腦中想像茉莉的長相。
「呵呵,沒有啦,不是都說想要的東西要努力爭取才行嗎?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呢!」
「那種態度還不錯嘛。」真島搔搔自己的脖子,想到西田前陣子談到這個女人時那扭捏靦腆的模樣,電話中女聲的刻意奉承此刻令他有些不自在。真島決定說得直接一點,「要是有金錢上的困擾的話,看在我們家西田的份上,介紹幾個朋友給妳也不是問題。」
「咦?那種困擾大家都有吧?就連組長大人你,每個月應該也有很多帳單要繳,不是嗎?我的困擾是…我真的很想見你一面…!」真島注意到茉莉的聲音突然有些急促起來,但轉瞬之間,茉莉又改變了語氣,酥人骨頭。「真島先生你說好不好嘛─?」
該不會有什麼事不能在電話裡說?
真島思索該如何回應這個直接,但背後看似另有隱情的邀約。他不認識這個叫做茉莉的女人,她跳過西田來找自己,若非單純想利用西田,就是她碰上了自己那個笨蛋下屬也無法解決的麻煩。
「在想要怎麼拒絕我嗎?」在真島幾秒的沉默之後,那頭的茉莉主動開口,「其實直接掛掉電話就可以了呀,真島先生真是善良,好溫柔喔。」
「妳嘴可還真甜啊,」真島乾笑了幾聲,拖延可能是目前最好的選項,「試試也不是不行,我聽西田說妳在一間泡泡浴上班?」
「真島先生要來玩嗎?」
「店在哪,我先去替妳捧場吧。」
「真高興!真島先生絕對要來喔!」
「好好,可是我下星期才有空喔。」
交換數句,真島與茉莉約定時間後結束了通話。真島在浴缸裡又泡了一陣子,遷思回慮,在知道茉莉的工作地點之後,他否決了『西田的馬子單純是個攀關係的拜金女』的猜測,他幾乎可以肯定事有蹊蹺。
茉莉工作的地方是一間名為「春霧」的泡泡浴。春霧背後的經營者是松葉會旗下鷺谷一家的若頭補佐,飯塚冬樹。
松葉會是九零年代後段發跡的關東組織,根據地在和光市和練馬一帶,近幾年靠著吞併一些小組織開路摸進了東京鬧區,在神室町鄰近地區佔據了一些地盤,目前與東城會幾個高階幹部透過交盃的方式保持目前兩方的和平狀態。
前一年,嶋野老爹的地盤上有幾隻外來的老鼠,嶋野旗下組織佈下兩天的包圍網,最終在一棟舊大樓的倉庫裡發現數公斤的沙霧和兩個沒帶任何徽章與可辨識身分證件的男人。
達成那項任務的真島組將人交回家族裡,經過一星期後,嶋野的情報部隊從其中一個人口中拷問出他們所屬組織的名稱:鷺谷一家。
宗家的三代目壓下欲大動干戈奪過鷺谷在神室町附近地盤的嶋野,事情最後由鷺谷一方的家長親自奉上不少賠罪金才得以解決,在嶋野地盤上販毒那兩人被迫切下指頭後以破門處分。
真島還記得老爹那天裝腔作勢故作怒火沖天的談判模樣,那兩張破門狀的影本,與嶋野組過去內部的處分狀一塊收在老爹的辦公桌櫃子裡。
鷺谷與嶋野的和平由上頭勉強促成,兩方已然交惡,多次聽聞下頭比較血氣方剛的小嘍囉們碰面起口角。嶋野旗下的人去鷺谷地盤上都得小心翼翼,反之亦然。他敢說真島組絕對也在他們的接客黑名單之上,堂而皇之地別著紋章過去是萬萬不可行。
天外飛來一筆,瞄準了他的頭頂。對方找個和真島組若眾有關聯的小姐來找自己,自己要是聰明一點就該當作沒這回事,別管那女人的死活。
他腦裡閃過西田的樣子,真島淺淺嘆口氣,自水中起身,整理一番擦乾身子後離開浴室。真是頭大笨豬,竟然讓自己女朋友去對頭組織的店裡上班?真島吹頭髮時心裡罵了西田十次,往頭上抹護髮的當下又在腦裡咒了西田十次。這件事他是管定了。
在背後搞出這種小動作的人,會是飯塚冬樹嗎?
真島步行至客廳打開電視,隨便轉到一個新聞台,他拉過被隨意丟在椅背上的薄毯,隨之倒進沙發。「總不會是想找我去喝茶吧?」趁自己和女人溫存的時候進來綁架或直接把人射成蜂窩還比較有可能。真島想像自己被子彈掃射的樣子,那樣就真的嗝屁了呢。
不過,飯塚有什麼理由在這種時候生事?如果兩方再起衝突,真島不肯定嶋野老爹這次會屈就於區區的賠罪金,八成會想把鷺谷徹底驅趕出神室町周遭。那些人可不會看到老爹吹鬍子瞪眼睛就自己知難而退。
雖然還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但要是搞砸了,他會不好向老爹那邊交代──老爹的脾氣只是其次,真島知道自己在組裡也不算什麼討人歡心、人見人愛的萬人迷。
在電視的聲影完全籠罩他以前,真島用假名在春霧做了隔天下午的預約,決定先去探探門路。隨著他在椅墊和毯子的包圍中失去意識。
一如往常,他的夢境比現實更令人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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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真島照常進組裡處理常務,聆聽數個匯報、與人面議、教訓幾個在健身房裡穿著護具訓練的菜鳥;西田那小子看起來沒什麼異狀。時至正午,真島打算先回家準備接下來與茉莉的會面,離開事務所之際,他撞上剛剛回來的實習新人,身著紅色運動服的小夥子行大禮和他道歉。
「老大!今天已經要離開了嗎?」
「去晃晃。」真島想想後說道,「半夜要是還沒打電話回來,讓組裡年紀大的通知嶋野老爹…就說『豬鼻找我去喝茶了』。」豬鼻是老爹給鷺谷取的名字。
穿著眉環的年輕人一頭霧水,沒有多問僅點頭應好,手上握著兩大袋便當盒,目送自家老大邁出真島組大門。
真島在家裡花了一番力氣搜尋衣櫃深處才找到理想的裝扮:一套昂貴但已經退流行的深藍色條紋西裝。他在內裡高領毛衣中塞入填充物讓西裝看起來不那麼合身,戴上墨鏡與最後的配件,鏡子前自我審視一番,他滿意地對著鏡子擺了個姿勢。
大久保公園街上,面向公園的窄巷林列酒家與高級餐廳,三樓的建築正門裝設一塊偌大的黑色招牌,底板上嵌粉色的春霧二字。真島跟隨門口的接待人員穿越玻璃門前進至櫃檯,檯前的店員顯得完全無害,態度畢恭畢敬。
真島付了款,心不在焉地與對方確認過身分和店規,轉頭視線對上一名身形矮壯的侍者,對方打量的目光在他身上僅停留短短數秒,扯著令人不自在的敷衍假笑,做手勢示意真島跟他一同上樓。
「請好好享受。」侍者微微一鞠躬,在二樓長廊其中一扇門上輕敲三下,說了聲請進,隨後踩著無聲的步伐離去。真島伸長脖子確認該名侍者完全消失在視線內,方推門入房。
房中,一名女子端坐於床側,見客人進門即站起身,柳腰一彎向真島深深鞠躬。真島見此情景不由得皺皺眉頭,順手帶上了門。
「承蒙客人愛戴,我是茉莉,請您今天多多指教。」女子低頭說,抬首與真島對上視線。
「妳好。」
茉莉身材勻稱,僅著一件可透視的黑色薄紗上衣與蕾絲內褲,赭紅的頭髮為了工作略為凌亂地盤在腦後,襯映白皙的脖頸。臉蛋略施淡妝,豐唇抹上唇蜜,微微下垂的慵懶雙眼上描剛強的上挑眉型,眼神似乎能一眼將人看穿。
對上眼的同時,茉莉對他露出一個帶有酒窩的笑容。她傳來那張業務照片沒怎麼修飾過,本人也長得蠻好看的。
「記得以前沒見過臼井先生,今天怎麼會想指名茉莉呢?」
茉莉向前攬住他的一隻手,柔軟且帶有溫度的乳房貼上身側,嬌滴滴地問話。
「是妳找我來的呀。」如果不是來這裡辦正事,他可能會有點享受這種軟玉溫香主動投懷送抱的感覺。他輕輕推開茉莉,與她保持一點距離,茉莉面露困惑。「不過說實在,我也有點小事想和妳聊一聊。」
茉莉盯著真島的臉數秒,繃緊身子,忽地睜大眼睛,結結巴巴地以拔尖的嗓音說道:「討厭─我知道喔,是色色的事對不對─我、我們首先進去洗個澡吧,臼井先生!」
在真島身邊相形嬌小的女人將他三兩步用力拖進浴室中。這麼緊張,果真有古怪?真島隨著茉莉拉扯,她在關上浴室的門之後放開他,抱胸咬嚙帶紅色指彩的指尖,將浴缸的水龍頭半開,水聲瞬間盈滿了整個空間。
「您其實是真島先生…是嗎?」她扭首望向真島,用不會被水聲掩蓋的音量小心翼翼地問,與電話中的自信完全不同。「小西…西田的那個組長?」
「妳看得出來是我?」真島並不感到意外,但還是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的狀況,這間店用貼膜玻璃作浴室隔間,無法從外頭望進。「妳在電話裡用的腔調不一樣耶,哪裡人?」
「店內政策。」茉莉因真島問了無關緊要的問題微皺眉頭。「小西讓我看過你們交盃儀式的照片,所以我認得你的臉,雖然那時候你的髮型…和現在不太一樣。」
「知道我是誰,那就好說啦。」真島一旋身在浴缸邊緣坐下,凹型板凳踢至牆邊,從手邊的架子上扯過一件乾淨的客用白色浴袍,遞給茉莉。「放心、放心,不打算對妳做什麼,只是想和小姐妳問個路。」
茉莉默然穿上浴袍,真島仍能感到對方的不安,他手一揮將浴缸上的裝飾用鮮花撥開,拍拍他身旁,要茉莉和他一起在浴缸邊緣坐下。
「真島先生想知道什麼呢?」茉莉遲疑地在真島身旁坐定位,兩人之間保持了一段距離。
「奇怪,」真島嗤笑,「昨天在電話裡妳不是很想見到我嗎?怎麼今天我人來了,妳反倒不太積極耶。」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茉莉神情懊惱,「我是不得已才打了那通電話,你待在這裡的話,可能會有危險。」
「哎,我知道啦,」真島說,「所以才會打扮成這樣嘛。」他將假髮扯下,無奈的表情帶上自嘲的笑容,瞟了她一眼,將假髮再戴回頭上。
茉莉一愣,流轉在真島面孔的視線此次直接且毫無保留,好似她沒想過真島會有這樣的表現,原本緊緊交握的雙手不由得鬆開了一些。
「假髮不太適合真島先生呢。啊,沒有惡意。」茉莉緊張地淺笑,「只是覺得原本的比較好看。」
「唉,我也是百般不願意勒。」真島皺皺鼻子一臉哀怨,隨之正色說道;「我就直接問了,茉莉小姐,是不是有人要妳來接近我?」
茉莉緊抿紅唇,點了點頭。
「我知道這裡是飯塚冬樹的店,要妳那麼做的人是他嗎?」
「我─我不太清楚,我知道這裡是飯塚老闆的店,但命令我做這件事的人,是老闆派來管理這間店者的人,他叫做…江崎。」
「這個江崎知道妳和西田的事?」
「前陣子小西送我回宿舍,剛好被那個江崎看到,他認出小西的身分,逼問我和他的關係。」
「他用西田威脅妳啊?」真島鎖眉。
茉莉點頭。「要是我沒辦法把你叫出,他說他會直接對小西下手,裝作小西騷擾店裡的女孩,再去找你興師問罪。他這幾天逼得很緊,我才從小西的手機裡偷看了你的電話,昨天我打給你的時候,江崎也站在我旁邊。」
換句話說,要是他真的照約定好的時間過來,這小妞是想把自己當犧牲品,好讓西田開脫?真島心想,真是荒謬,然而茉莉那雙畫了眼妝的圓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彷彿訴說她也無可奈何。
「我真的沒有想到組長你會馬上過來,我只是想先打發江崎,讓他別一直纏著我,再自己想想有沒有其他方法解決…」
真島沒有理由感到生氣,反倒覺得有些好笑。真好啊,有這麼好的女孩替西田那混小子操心。
不過,為什麼要用這麼迂迴的手段?飯塚他們真的想利用西田來挑起爭端,可以輕易用茉莉的手機將西田單獨引出來,西田那白領廢柴也不怎麼能打,找多一點人來結果也是一樣的,只要抓住西田,他應該就能達到初步的目的才對。
真島瞄向抱緊胸口浴袍的茉莉,無聲嘆了口氣。雖然在這種地方工作,畢竟也是普通百姓,攪進黑道的事裡肯定很害怕吧。他正想向她保證這事就由他們來處理,茉莉忽然抓住了真島的手。
「真島先生,請問…小西知道您來這裡的事嗎?」茉莉低著頭,低聲問。
「我沒有告訴他。」茉莉的手有點冰冷,但是很柔軟。「倒是妳啊,這種事很危險的,應該想辦法早早告訴西田才對。」
「呵呵,」茉莉乾笑了兩聲,「因為你是小西一直追隨的那個組長,我才覺得直接找你的話,應該能像施魔法一樣,咻一下就解決了,那樣就不會讓小西白操心。」茉莉收回覆於真島手背的雙手,對真島露出嬌笑,真島一時之間感到臉上有點溫熱。「真島先生,接下來的狀況是不是會變得很糟呢?」
「很難說啊,有可能吧。」
「果然如此…雖然薪水很好,但是該斷的時候還是要斷呢!」茉莉自嘲地笑笑,「小西的組長,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說來聽聽。」
「不要讓小西因為我的關係受罰,好嗎?」
真島眨眨眼,眼前的女人神情真摯,真摯得令人難以直視。「我會來這一趟就是為了避免事情進一步惡化,妳就別想太多了,西田那傢伙不會有事的。」
他在水聲中點了菸,茉莉坐在他身旁沉思。
「妳說要離開,那個叫江崎的傢伙應該不會那麼容易放過妳吧?」真島回想起他剛進門時茉莉的舉動,他指指房間的方向,「有偷拍攝影機?」
茉莉點頭。
真島撇撇嘴,幸好他不來這種地方。「惡趣味欸。」
伸手在水龍頭下感受水流沖刷她的手背,茉莉再度頜首,望著聚集在浴缸排水口的花朵,花瓣已遭折損,要是有下一個客人,亦無法再被使用,但她暫時也不必再收拾這些了。
「我們接下來就等一等吧。」茉莉側身,以浴袍擦拭濡濕的手。「這一節結束後我再去收拾東西。」
「啊?不能現在走嗎?」雖說是為了掩蓋他們的聲音,水龍頭持續地放水已經讓整間浴室開始有了濕氣,真島在西裝和毛衣裡逐漸感到不適。
「咦,現在就要走嗎?」茉莉遮住嘴巴並歪頭,「才進來幾分鐘而已,現在出去的話,別人會以為真島先生是早洩喔?」
真島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瞪著面前的女人。
「還是,」茉莉指指搭在浴室牆上的充氣床,「要洗個澡來打發時間嗎,反正真島先生都付錢了?」
真島毅然決然否決了她的提議。接下來的三十分鐘,他們倆人在浴室裡交換彼此的神室町酒吧和餐廳口袋名單,真島也知道了自己那個瞇瞇眼的下屬平常喜歡去哪裡鬼混。
到點後他們倆一同下樓,茉莉披了一件長大衣,將頭髮撥亂,兩條光裸的腿暴露在外,她狀似親暱地挽住真島的手臂,在櫃檯服務生的面前與他親吻道別。
茉莉的吻令他頭皮發麻,但還是清楚地聽到了她在耳邊說的話:等十分鐘後沒見到她出店的話,他要趕快進來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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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僅用了一根菸的時間。
「妳是怎麼被放出來的?」真島看她身背皮包從店的後門出來,掐滅了手上的菸。
「江崎人不在,和值班人員說我生理期突然來了。」
「喔,那個呀。」
「一個月用一次而已。」茉莉說,「好在這個月還沒用掉。」
茉莉與真島並行走向計程車停靠的地點,他們預定先前往茉莉的宿舍收拾一些必需的行李。真島邊走邊打電話回事務所交代事情,途中,他餘光注意到茉莉惴惴不安地窺望四周,隨即將一隻手臂繞過茉莉的肩膀把她拉近身邊,茉莉抬頭偷看真島一眼,隨即將視線轉回眼前的路上。
上車後真島隨即靠在椅背上將假髮摘掉,並用手撥散梳理底下悶了好一會的真髮,接著側頭轉向一旁安靜坐在他身際的茉莉。
「茉莉小姐,我們這次算是給妳惹了麻煩,要是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盡管說,好嗎?」真島說,「從那個宿舍搬出來,妳有地方可以去嗎?」
茉莉挑眉,「事情有點突然,沒想過這種問題呢。可能先去找一間便宜的旅館,至少也有網咖吧。」
「家人?」
「在這件事告一段落以前,我不打算回去。」
真島理解地點點頭,「妳說的那些地方不好,太容易被找到了。我讓西田那傢伙窩事務所幾天,妳就先在他家待一陣子避避風頭?」他停頓一下,「還是說你們一起住也可以?」
聞言,她回視真島,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她無法從中看出什麼,只有黑色鏡片反映出的映像。「小西不介意的話,我是無所謂。」
「那傢伙才不會介意。」真島應聲,那傢伙哪敢介意。他拿出手機開始敲起鍵盤。直到他們抵達茉莉的宿舍以前,他們沒有再度交談,茉莉靜靜地攬著她的隨身包包,真島則處理不時響起的行動電話,光西田的就來了兩通。
交通順暢,春霧的宿舍離店面僅有十五分鐘車程,不要多久,該宿舍映入他們眼簾,兩棟背對背並列的二階公寓,表面乾淨,但公寓背後未經粉飾的牆面透露出建築的年齡。從門戶來算一排隔出六個房間,洗衣設備平均擺放於戶外,入口有幾輛腳踏車整齊地停放在劃定的區域,甚至規畫了幾個停車位。
飯塚似乎挺重視他這門生意,真島心想,下了重本呢。真島停駐春霧宿舍的入口,試圖從這個地方看出任何端倪。
「小姐裡頭有非法外籍員工嗎?中國人或朝鮮人?」
「都是日本人呢…怎麼了嗎?」
「沒什麼。」比他想像中好一點,或許這個宿舍不會有飯塚的人看守。但如果江崎在春霧的客房裡裝設了攝影機,說不定這宿舍裡也有類似的監視裝置。他只有在監視茉莉嗎?
「這裡有管理員嗎?警衛?」真島問。
茉莉想了下,「有類似管理員的人,是在店裡負責訓練新人的前輩,宿舍一些維護修理的事情由她連絡,不過,她不會涉入我們的生活作息和人際往來。」
「這樣啊,那位前輩叫什麼呢?」
「咦…?我們都叫她直美姐。」
「直美。」真島念了一次那個名字,「那個直美,她也住在這裡?」
茉莉點點頭。
「我跟著進去沒關係吧?」
「應該沒問題,也有人會帶男友回來。」
真島跟隨茉莉前往她的房間,她指指右邊那棟公寓,說她就住在一樓,他們走到最底,真島讓茉莉去收拾,他要在門外抽根菸。
茉莉自包裡摸索出鑰匙,真島在她打開門時往裏頭望了一眼,時近傍晚,天色僅微亮,茉莉的房間位於邊間,外頭照入的採光隱約透出裏頭的格局,典型將臥室和所有的生活空間設在最深處的長型1K套房。
茉莉靠著門將鞋脫下置於玄關,隨即直接向屋裡走去。在那道門自行慢慢掩上之前,真島目光捕捉到一道黑影在茉莉進入臥室後,從浴室悄然探出身子,迅速且無聲地尾行在茉莉後頭。
在腦子做出任何判斷之前,他的身體已經先一步行動,吐掉口中的菸,真島飛快三步併兩步衝上前踹開還沒完全闔上的門,門撞擊牆壁的巨大聲響讓茉莉與她身後的不知名黑影皆凍結當場。
「是誰!?」茉莉驚叫。「真─真島先生?」
男人的輪廓有些眼熟。真島與屋裡的襲擊者在視線不算清楚的狹窄走廊前後相互打量。
「真島…我果然沒看錯,你就是嶋野那條走狗!」男人咬牙切齒,從齒縫間擠出這句問題,真島則在墨鏡後回以兇狠的瞪視。
房門吱嗄闔上,阻斷了最大的光源,兩人剎那間同時做出反應,男人擺出擒抱的姿勢迅速朝茉莉逼近,黑暗中響起女人害怕的推拒詞語與掙扎聲,真島順手抄起瓦斯爐上的平底鍋,憑著記憶朝男人所在的位置一敲。
一聲轟隆悶響與茉莉的喊叫同時響起,手臂被抓住的茉莉與男人一同倒地,熟悉屋內的她推打男人的身軀讓自己脫身,手腳並用地爬開,背部緊貼牆壁,盡可能地保持距離。
受到真島攻擊而視線不清的男人肢體慌亂揮舞,尋找平衡之際喀喀碰碰地打翻了茉莉房裡的觀賞植物與一個小型置物櫃。真島火速騎到他身上,將其翻過身並反扭雙手,以膝蓋和小腿壓制他的掙扎擺動。
「茉莉!燈!」真島向一旁受驚的茉莉喝道,茉莉自驚嚇中回神,背靠櫥櫃連續點了好幾下頭,慌忙地繞過他們,在靠走廊的牆面摸索打開了開關,頂上的日光燈閃爍幾次後亮起。真島剩下的空手抓住身下男人的頭髮好看清楚到底是誰,他楞了一下,是春霧店裡替他帶位的侍者。
「真、真島先生…」茉莉也彎腰仔細端詳侵入者的身分。「這個人就是江崎。」
江崎?他是怎麼比他們還早到這裡的?
真島與茉莉互視,一時之間也無頭緒,交換幾個眼神之後,她自衣櫃裡找出裙子的束腰帶與一條皮帶交給他,真島首先將人綁好再搜過身,推開屋裡的每道門確保不會有其他的意外,再將手腳行動都被拘束的江崎拽出房外,茉莉抓緊門框望向真島,真島揮手要她快去繼續收拾。
被拋在柏油地面上的江崎側躺著,真島一腳踩住他的髖部。宿舍同棟二樓一名短髮女孩哆哆嗦嗦從房內探出身來想看個究竟,真島與她對上視線,咧嘴一笑,將一隻手指置於唇上擺出噤聲的手勢,女孩噫地細聲尖叫縮回房中。
希望那種威脅對這種地方的居民就足夠了。
真島重新燃起一根菸,吐出第一口煙時他向下瞄去,腳下的江崎只能用眼角面對他,但真島能輕易看出受制於人的男人眼中的憤恨。
「有什麼想說的嗎?」真島問,江崎不發一語。「也好,不想在女人面前對你做太過分的事。」
江崎哼聲,移開了視線。
約五分鐘後,兩輛漆黑的轎車駛至春霧宿舍的入口,四名男子下了車,快步走至兩人面前,整齊劃一地將雙手放置膝上,彎腰低頭向真島問候,真島對他們點頭,一根手指比了下江崎,兩名男子隨即將江崎自真島腳下架起,江崎咕噥、左右甩動想擺脫他們的箝制,徒勞無功之舉。
「老大,接下來怎麼做?」真島其中一名手下問。
「西田,」真島看向站在一旁頻頻偷覷他身後的西田,被叫到的西田點頭表示自己正在聽令,真島用拇指比比背後茉莉的房間,「去幫幫你女朋友吧。」西田像是想說些什麼,但躊躇一下後還是連忙朝茉莉的所在而去。
真島面對剩下的三個人與江崎,「和白鳥那裡講一下,今晚我們需要借用他們的地方。你們幾個就直接開車去那裏等我。」他上下看了看江崎,「這傢伙留給我之後對付。動作俐落一點,別引起太多注意。」他們已經待了太久,難說江崎有沒有聯絡其他人,或鄰近比較有正義感的人可能會看到他們的舉動而報警。
撐著江崎的二人應聲,帶著人回到一輛轎車旁,江崎被他們用膠帶封住嘴,隨著抬入後車廂之中。
「老大,你呢?」最後一個人問。
「我跟西田的車。」真島回答,該部下得到答案後小跑步加入那兩人,真島看著他們驅車離開現場。
茉莉與西田前後走出房間,西田替茉莉提著一只行李箱,真島向那對男女招招手,如果可能他希望盡早解決這件事情,他總覺得還少了些什麼,但是此地不宜久留。
他們上了另外一台轎車,由西田掌方向盤,真島與茉莉坐在後座。他讓西田先隨意在市區繞路,他好深入多問一些問題。
「茉莉,妳還知道些什麼嗎?像是店裡江崎特別信任的人,或是店裡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茉莉看似欲言又止,沉默一會,最後說:「信任的人嗎…應該是直美姐吧,有些不方便和女孩子說的事,會透過她來傳話給我們,人事排班那邊也是直美姐在安排的。」
「妳有聽過關於江崎的流言嗎?或是你們有沒有曾經看過他和哪些人互通往來?」
「我在春霧也只有工作三個月而已呢,」茉莉苦笑,表示自己知道的也不多,「江崎很低調,有幾個女生猜他和直美姐是一對,我是沒有實際看過他們在一起的樣子,不過蠻常看到他在宿舍出現的。」
這個江崎也真閒,是把所有時間都放在店裡嗎?沒有自己組裡的事?真島心想,一面觀察看似神思恍惚的茉莉。
茉莉啊了一聲,分別環視車內的西田與真島,像是想起了什麼,「有個叫玲奈的女生曾經接過由江崎親自引介的客人,那個客人和你們是同行。」
「同行?是指身上有刺青?或是客人自己有提過?」
「玲奈說那位客人身上有刺青。」
「飯塚組的人?」
「應該不是,我們不作飯塚組的生意。玲奈說他身上刺著字,入…露?是什麼呢…」
「鷺谷嗎?」
「啊,對,就是那個名字!會是他老大的名字嗎?你們會那樣做對吧?把組織的名字刺在身上?」
真島與西田警戒的視線在車內的後照鏡中相遇。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應該是在我開始工作以前就有這件事了吧。」
「店裡常接和我們同行的客人嗎?」真島指頭畫向自己和西田。
「不時會有,可是江崎特別要求玲奈接待那個客人…呃,我們聊天時玲奈提到那個客人喜歡比較特殊的花招,那才是我有印象的主要原因,他現在好像還是玲奈的常客。」
真島點點頭。
「而且,玲奈好像有在幫那個客人做一些事…」
「做事?」真島疑惑地問。
「那個我就不太清楚了,」茉莉垂眼,「玲奈的工作表一直都有點古怪,指名的人變多,但是指定時間卻都是最短的那一種。我問了她也只說沒什麼大事,客人要她幫點小忙…我不曉得這有沒有關聯。」
道上的人,要一個泡泡浴的小姐幫忙?八成不是什麼正經的事,真島能想到一隻手能數出的幾個可能性,凡是合理的幾乎都非法。
鷺谷以前就有販毒的紀錄,有可能他們利用下級組織的情色生意做為掩護,實際上裡面在做毒品交易。要是那麼回事,看店的江崎八成也是其中一環。
「茉莉,最後一個問題。」真島朝西田瞄了一眼,「妳覺得江崎是因為這次的事在監視妳,還是店裡平常就有那種感覺?妳有注意到任何跡象嗎?」
她面露不適,雙手抱胸。「我會發現,是因為他最近會刻意和我提到我工作時和客人之間的對話,大概是想讓我知道我是隨時隨地被他盯著吧。現在你這麼一講,江崎他對我們在館內的一舉一動和位置都很清楚,知道我們休息時間會待在哪裡…」
車內陷入沉默,西田緊鎖雙眉,握著方向盤的手背上可見青筋,茉莉低頭,凝視自己的鞋尖。
「真─是個大變態,早知道剛才幫妳多揍幾拳!」真島深呼吸,誇張地大嘆一口氣,他伸手拍拍茉莉的肩膀,「晚一點再讓西田幫妳討回公道,好不好呀?」真島頭朝西田的方向擺去,西田順勢點了點頭。
「好、好的…謝謝…?」茉莉不確定地說。
真他媽是間黑店,真島心想。
西田開到附近的車站將真島放下,下車後他敲敲西田的車窗,西田將車窗搖下,「帶小姐去你家,買點甜食安慰安慰人家,完事之後一個人來事務所找我。」
真島直起身拍拍車頂,車輛發動,融入下班的車潮之中。這時真島才開始感到一陣飢餓,昨晚的晚飯是他最後一餐。在周圍找間快餐店隨便解決生理需求,連帶教訓街上幾個不長眼的混混,他隨後招了輛計程車返回神室町。
抵達事務所,真島首先換回他平常的打扮,親自聯絡橫濱那裏的人,接著略有不甘地撥電話給風間組的若頭,柏木修。
老爹不喜歡他和風間組的人有所接觸,可是現下他也想不到有哪些人能讓他繞過嶋野問出關於飯塚的事,他又懷疑街上情報商的正確性。
柏木有次在東城會本部的男廁裡堵住真島,將自己的私人號碼塞給他,讓真島一陣好笑。那大概也是四年前的事了,真島記得把紙條保留好,卻從來也沒打過那上頭的號碼,直到現在。
柏木接了他的電話,語氣略帶驚奇,在幾輪沒頭沒尾的解釋和問答後,很乾脆地告知松葉那裏的情況。
長話短說,松葉會的高階幹部因病引退,一個坑出現就得填進另一顆蘿蔔,那顆蘿蔔恰巧就是鷺谷一家的頭子,連帶鷺谷家族內也出現了人事異動。
飯塚冬樹,這號人物算是鷺谷一家的穩健派,很少鬧事,幾乎掌握住大久保公園一帶的所有風俗店,白黑都做,為他們組裡賺了不少錢。然而就柏木所知,因為風險過高,飯塚似乎不喜歡碰毒品。
「不過,我也不敢完全肯定,畢竟這是特殊狀況,或許飯塚覺得他也得敲鑼打鼓宣傳自己才行。不過,聽你形容的,他沒用人圍堵綁架你那個手下、把事情鬧大逼你就範,反倒是想用美人計直接騙你出來?哼,感覺那傢伙更像是自己單獨作業。」電話那頭傳來柏木吸菸的吐息聲,「一個手下,想偷偷給自己的老大一個驚喜…比方說,奉上帶給松葉最多麻煩的東城會幹部所信任的左右手。」
真島對柏木形容那種獨自蠻幹的作為再了解不過。「搞到松葉和東城戰爭算什麼鳥驚喜啊。」真島酸酸地說,謝過柏木以後,打算結束這通對話。
「…真島,」柏木在真島斷線以前出聲,難得真島會和自己說話,他得提一下才行。「哪天來和我們組長吃個飯吧,他以前就說想和你見一面了。」
真島直接嗄了一聲。「柏木老兄是開啥玩笑啊,想害我老爹心臟病發嗎?」在心裡想想那畫面倒是挺滑稽的,真島手捲電話線吃吃竊笑,「沒事想讓我單獨跟你老子吃飯相親,你大概得把我打暈了綁過去才行。隨時歡迎你來試試看啊!」電話另一頭的柏木也發笑,又應付對方兩句,真島掛上電話。
他在辦公室裡摸魚了約一小時,用球棒玩了一會迷你高爾夫,西田才總算現身,心情看起來不太好,真島猜是小倆口吵架。由一個新人開車,他們驅車前往中區。西田平常碰上這種事會問東問西,今天他安安靜靜坐在真島身旁的位置,面色凝重,一句話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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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鳥航運公司位於橫濱其中一個碼頭上,是東城會旗下為數眾多的運輸倉庫之一,由嶋野組麾下橫田的組織管理,專門做一些金屬與武器走私的生意。他的倉庫有時候也作為嶋野組與外國幫派交易或聚會的場所。
橫田與自己一樣是嶋野的老臣,經歷短缺區區幾年,個性淡泊冷靜,是組內少數對他見怪不怪的人。兩人分別有了自己的組以後鮮有時間和對方話家常,橫田被派到橫濱以後兩人更少見面,大部分只會在組內會議上打照面,但仍算得上友好。
真島組手上綁了一個飯塚組的人的事情,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想讓這個消息傳到老爹耳裡,至少不是現在。
橫田不是那種為了討好上頭跑去告密的人,「大哥,你千萬別把我那裏用得太髒啊,我可是有潔癖的。」在電話裡,橫田乾脆地答應了真島的請求。
夜幕已落,新人在真島的幾句指點下將車開至一棟大門敞開的碼頭倉庫前,車身一入內,倉庫大門亦隨之關閉。他們陸續下車,真島對二樓控管室的人招手致意,一個人影向他回禮,是橫田。
載著江崎的車輛抵達已久,先到的其中一人帶路將他們領進空無一物的房間,兩名真島的組員靠牆隔著房間交談,一人手上握著電擊槍,另一人則手持球棒。見到真島一慣做了一遍禮儀流程。
江崎身處房間的正中央,背對入口跪坐於一張塑膠布之上──以防萬一。
真島慢條斯理地走進房間,在經過時撈走了手下的球棒,以球棒前端摩擦拽過水泥牆壁。他轉了轉手臂,最後雙腿大開地在下屬為他搬來的一張椅子上坐下,球棒作為向前伸展雙臂的支柱,他端詳江崎的面孔。
粗壯的男人臉上有塊明顯的瘀青,真島猜是他們不久前在茉莉公寓裡的小打小鬧留下的。汗水浸透男人前額的頭髮,疏密不均地黏貼在皮膚上,狼狽不堪。
見到真島出現,江崎掙扎著想站起身,底下的塑膠布窸窣作聲,站在旁邊的真島組組員見狀要上前,真島一個眼神阻止了他們。
「把你綁成這樣可真是抱歉勒!可是啊江崎先生,你之前實在是很失禮,竟然想從背後偷襲女孩子,這樣不會受女人歡迎呀!」
真島傾身,替試圖閃躲的江崎取下他頭頂沾上的一團灰色塵絮,又惡意地在江崎仍不明所以之際將他嘴上的膠帶迅速撕下。真島的俘虜吃痛地發出嘶的氣聲,下意識偏過頭想遠離那種痛感,隨即繼續以凶狠的視線與真島對峙,以維持自己的尊嚴。
「那個吃裡扒外的臭婊子…」江崎沙啞地自嗓子中擠壓出聲音。
「大概是因為我長得比較帥,又比較溫柔吧?」真島打趣道,咯咯作笑,真島組組員的陪笑迴盪在小小的倉庫間,江崎的臉色越發難看。
「講老百姓的事有什麼意思!江崎先生,你不如告訴我,你找我和我家的人究竟是有什麼事?我這個人那麼好客,你要是想商量事情,我組裡向來歡迎客人到訪。」真島揮手比比他的下屬們。「拐彎抹角,演這齣大戲又幹嘛呀?」
「好客?」江崎冷笑,「唐澤那傢伙在你們手裡時,我記得清清楚楚,你不但沒請他喝茶,還把他五花大綁呢。」
真島抿唇,捨棄了不正經的笑顏。
「你我都是同行,應該會懂才對。小偷跑進你家,對你家裡的寵物餵毒,你難道還會請他喝茶?江崎先生真是好度量耶,敬佩敬佩。」真島瞇眼,直視江崎。唐澤是去年被抓到的其中一個鷺谷若眾──遭到破門處分的前若眾。
「所以,唐澤和你是朋友啊。」
江崎保持沉默。
真島同樣安靜了一會,「你會做這些,是因為友情嗎?」他側首,「又或者,你是藉著報仇的名義來找麻煩,實際上只是為了自己的將來,以為這樣能討好你的老大?」
鼻息沉重,男人的面部因無法壓抑情緒而變得猙獰,真島知道自己戳中了對方的軟肋,然而說這些話反倒令真島胸中火燒一樣地煩躁。他勉強自己繼續下去,傾身向前,下巴靠上支撐在球棒上的手背。
「又或者,你覺得這樣能讓你的摯友回到道上?」
江崎的身軀像捲起的蛇狙擊獵物一般猛然往前突進,真島本能向後閃退,身下的鐵製折疊椅鏗鏘作響。
江崎手腳仍被綁住的身軀失去重心,倒在塑膠布上,真島站在房內的手下反應過來大聲叫罵,兩人衝上前壓住江崎。
「已經來不及了!」面孔遭人壓入地面,江崎悶聲低吼,真島看不清他的表情。
「嗄?」
「善也半年前在自己的公寓裡上吊自殺…還那麼年輕…因為你們…因為聽信了他組裡那個冷血卑鄙的渾帳傢伙…」
半年前?鷺谷組裡唆使那兩個小子販毒的傢伙?
真島面部肌肉一抽,瞬時他想通了某些與茉莉對話中所產生的疑惑,同時江崎悲痛的語調,像是針刺一樣使他怒從中來。
這傢伙也還在這裡不是嗎?和我一樣。
他站起身揮開自己的手下,將江崎踢成仰躺的姿勢,果不其然後者涕淚滿面,眼睛充滿血絲。真島掐熄自己心中萌生那一絲一毫的同情。
「你這傢伙是不是搞錯什麼了?啊?」真島彎腰一腳踏著江崎的胸口,俯身與其面對面,鄙薄地盯著腳下的人,宛如望向螻蟻,並以自己的體重施加壓力,「利用無辜的女人來達成自己復仇的目標,你以為你那個朋友這樣會開心?要是沒有和老子單挑的覺悟…」
真島抬腳使勁踩下,已然面色發紅的江崎用力咳嗽起來。「…代表你根本不是真心想為你的朋友復仇。只會用這種小打小鬧的方法,沒種的傢伙老二也不需要了吧,我就來幫你拿掉這沒用的東西!」
當暴力的熱潮退去,蜷縮在地的江崎上半身與周邊地面沾滿他自身的嘔吐物,人已經失去了意識。空氣中混著鐵味與酸氣,周遭的真島組組員大氣也不敢吭一聲。真島在江崎身上蹭蹭自己髒掉的鞋尖,丟下球棒,大步向門口走去,西田旋即跟上。
胸口堵得發慌,真島急切地點燃一根菸想抑制身體裡的焦炙感。
「那個混帳傢伙得和我們待上一會兒。西田,他就交給你看管。」真島在倉庫的走廊上吩咐道,「別把人打死就好。」西田點頭,回到剛才的房間,向下交代真島的命令。
身後似乎有什麼人在呼喚他,真島恍若未聞,逕自從小門走出倉庫。
風聲奔嘯,夜晚的海港倉儲區道路上僅有零星路燈照明。他翻過鐵絲網架,吐煙搖搖晃晃朝水邊行去,每口煙霧經海風吹逝消散,一屁股在人工海岸的邊界坐下,腳下是漆黑的海水,浪潮聲盈耳,偶爾幾滴濺起的海水濺上他裸露的腳踝。
他坐在那裏良久,冷風將他久久沒有活動的身軀吹得冰涼。他只是看著海面,知道深想也沒有益處,他的思緒卻不受自己控制。當他的身子總算受不了低溫的侵襲,他拍拍衣服起身,回去時注意到一個縮著頸子發抖的真島組組員站在街上,一看就知道是在等自己。
「林田啊,」真島在鐵絲網後問,一抬手一使力就翻身至大馬路那頭,「在這裡幹嘛呢你?」
「西…西田哥說他沒空!所以要我跟著組長!」林田牙齒打顫,在呼呼海風中高聲回答。
有夠多管閒事。
「正好,你找台車,載我到老家那裏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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嶋野組看門的新人沒有多問,便打開閘門讓他們駛入裏頭的停車場,指引他們停入其中一個位置,並在真島下車時替他點了火。
「老爹睡了沒?」真島問,新人搖搖頭說還沒有。
真島讓林田留在車裡等他,抽完一根煙後方進入屋內,經過幾個在廳裡打牌的嶋野組組員,熟門熟路地找到嶋野的房間,裏頭傳來電視新聞的聲音。他抬手敲敲門,向他的上級宣布自己的到來後拉開了門。
以殘暴和狡猾聞名的極道人物,東城會直系嶋野組組長,嶋野太,此刻正坐在一張矮桌前,手裡捏著一只燒酒杯,其面前擺著一壺熱酒,與另一個未被使用的酒杯。他的視線漠然轉向進門的真島,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喔,真島,」嶋野招呼道,用遙控器關掉了電視,瞬時僅存房外庭院造景流水聲。他以眼神示意真島進房。「自己來了啊。」
真島在門框上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未洩露出任何情緒,他將面對男人的戰慄感鎖在身體裡側。關上門向內走去,他在嶋野對面正座,頷首示敬。
「這麼晚,打擾老爹了,我來報告一件事。」
真島將大致的情況轉告他的親父,輕描淡寫地帶過西田與茉莉的部分,將重點放在最近松葉的變動與江崎對嶋野的復仇企圖。
「事情就是這樣,目前人在我手裡。」
「感情用事的蠢材。」嶋野評價道,將飲盡的酒杯置於桌面,銳利的虎眼藏於一對濃眉下,直勾勾地望向真島。「和你年輕的時候有點像。」
「我懷疑他的目的,」真島繼續向下說,「是讓我們再次槓上鷺谷。」
「你推測,那傢伙是單獨作業?接下來呢,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把那傢伙帶進山裡嗎?」嶋野嗤笑,彷彿在自嘲自己所說出的是再明顯不過的答案。以玩味的眼神凝視自己的義子,年長的男人伸手在另一個酒杯中倒入酒液,推至真島面前。
真島緊盯乳白色的杯底,彷彿在彌補自己思考所耗去的時間,他迅速拿起酒杯,並一口飲下。
「那樣有點冒險,既然江崎認出我的身分,難說那裏其他的人完全不知道他的計畫。近來條子也盯得越來越緊,」真島放下杯子,看向嶋野,「我想盡可能不要成為老爹的負擔。」
嶋野哼了一聲。真島知道自己在這個男人面前就像一本攤開的書,自己的藉口在長者的視線下如同紙糊的牆壁,僅用一隻指頭就能輕易被戳穿,像是小孩裝病不想上學,完全被大人看在眼底。真島連忙補上自己想好的計策。
「江崎報復的對象不只有我們,八成…還有當時吩咐那兩個人在老爹地盤上搗亂的鷺谷一家幹部,」那兩個小嘍囉可沒有那種關係能收下那種貨,吞了也沒那個屁股把貨出掉,不好蠶食自家的銷量,只好跑到其他人的地盤,才把事情鬧大。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背後另有他人在唆使那兩個倒楣鬼,但當時鷺谷一家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兩個小子身上,送上和解金和手指也處以破門,他們這邊不好再說些什麼。就連現在,根據茉莉給出的消息,真島也只有六成的信心能循著江崎幹的那些事摸出背後的首腦。
「江崎那傢伙似乎拍了一些見不得人的影片。假如老爹允許,」真島強調最後兩個字,「我可以派人從他的女人那裏問出影片的所在,匿名散佈到鷺谷那裏,讓他們內部自己去追究。」那部影片原來的目的大概只是私下勒索,公開的話對江崎是有害無益,影片地點太明顯了。
嶋野臉上的表情難說是對真島的提議感到滿意。
「…或是,老爹可以把那些證據和叛徒江崎一起交給鷺谷,賣他們一個人情。至於要不要公開影片,就看老爹開心了。」
自己通過了老爹的測驗,他心想。眼前的男人露齒綻放歡暢的笑容。真島實在不知該做何感想。
「東城會,最近會經歷一些改變。」嶋野雙掌平貼桌面宣布道,「真島啊,等到我坐上了會長的位置,你就去把松葉那群寄生蟲趕出這一帶,將那條街納入我們掌中。」
真島默不作聲,替他的組長斟酒,用以掩飾他對突然丟在他臉上的未來策畫的詫異。
嶋野老爹從未放棄成為東城會領導的野望,他一直都知道。而唯一阻擋在老爹和會長位置之間的,只有他的死對頭,東城會直系風間組組長,風間新太郎。
老爹上次搶灘是許多年前了,那次與近江聯手出師不利,連帶把現在敵對派陣營的三代目給推上台。之後,老爹總是虎視眈眈想把他這輩子的宿敵風間打落高台,養精蓄銳十多年,怕是不會重蹈覆轍,會走另一條更為隱蔽的路線。這次老爹會成功嗎?真島思忖。
他已經很習慣老爹那種神秘兮兮且完全不相信任何人的行事風格,關於東城會奪權或隨便什麼老爹在計畫的那破事,真島不太擔心自己的處境,他是個士兵,若有派得上用場的地方,老爹自然會讓他知道。
既然老爹如此表明,那代表老爹已經做出什麼不可回頭的安排,接下來的風浪會有多大?此刻他不能展現出畏縮的一面,也不能顯露出猶豫的態度。
真島將酒杯雙手遞上,「祝老爹武運昌隆。」
走出嶋野大屋前門,往停車位的路上,他狠狠踢飛地上一塊造景的碎石。
沒想到會聽到這種事。他心中已有最壞的預測,包括老爹順利鬥下三代目,自己沒在東城會和松葉會的惡鬥中死掉,必須管理那些泡泡浴和粉紅沙龍,替那些生意萎靡的風俗店揣測色瞇瞇的老頭和壓抑的上班族會喜歡哪種類型的女孩子,清純蘿莉巨乳或美艷少婦。惡夢一般的未來或是一場有關未來的惡夢,他希望只是後者。
年輕時他可能還會覺得去打下一條街,是老爹給他機會,現在,他只覺得麻煩。不過,老爹既然都提了,他就得有點心理和現實上的準備。
現在,他有更緊急的事得處理。
這個夜晚似乎永無止盡,他必須盡快動身,為自己剛才做出的承諾負責。說不定已經有飯塚那裏的人發現江崎失去蹤影,找出證據的任務必須在天亮之前完成,其他的,他可以趁四下無人之時自己慢慢思考。
真島的情緒,在他發現身上只剩下一根菸的時候更加惡劣。
上了車,嶋野組的大門未出,真島立刻撥起電話吩咐幾名四散在外的真島組成員回事務所,讓他們穿上辨識率低的服裝,並取下真島組的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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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兩點,真島在一輛黑色廂型車的副駕駛座灌下幾瓶能量飲料,等待一通能讓他們展開行動的電話。後車廂坐著另外兩名隨時準備與真島一起進行他們接續任務的手下,五十嵐與中尾;他們身穿黑衣,不知第幾次因無聊而檢查他們的裝備與武器。
電話鈴聲響起,另一頭真島的組員用一張照片讓直美供出那些偷拍影像的存放地點,春霧,合理,也是最危險的地點。「留兩個人在那裡看著那女的,其他人去他住的地方搜索一輪。」真島下了指示,一邊示意身邊開車的下屬前往大久保公園。
在夜色的掩飾之下,真島與戴上面罩的部下兩人順利自春霧的後門撬鎖潛入。已過營業時間,室內一片漆黑,但考慮到這裡的老闆身分,真島仍保持臨深履薄的態度。
藉由先前的探視,他對此處的格局略有概念,春霧的一樓前側為接待處,後側是員工休息室與倉庫,內梯可達的二樓才是服務客人的各個房間。
自外頭潛入之際,他們立即注意到一樓後側最底的房門底端透出一線白光,側耳聆聽,裏頭傳來談話聲,兩人,不,三人,或許是尚未離去的普通員工,或許是飯塚組的人。
他們在靜默中工作,分別在前後出口處放上障礙物,同時一邊注意一樓裡側房間的動靜。真島在接待櫃檯裡側設置的監視器螢幕觀看了一陣子,隨後輕手輕腳地上樓檢查是否還有其他人在,讓五十嵐留守一樓的走廊,中尾一起上樓予以後援。
花了幾分鐘清查二樓,確定沒有其他人還留在春霧內後,他們下樓與第三人會合,真島讓另外兩個人各自藏身在員工走廊看不見的死角,他自己則蹲踞在櫃檯與走廊轉角處。
中尾拿出手機按了幾下,不出幾秒,春霧櫃檯上的市內電話鈴聲大作,響徹了黑暗。
「混帳…是誰那麼晚打來!欸!你們兩個!可別偷看我的牌喔!」
要不多久一樓最裡側的房間開啟,傾瀉出一道光線,一名男子步出,向房內的同伴囑咐,順手將門闔上,僅留一絲縫隙。他朝大廳前進。
準確地在男人能碰到話筒前掐下結束通話鍵,男人嘖聲,口中嘀咕暗暗咒罵,悻悻調頭而回。
真島屏息,在毫無察覺的男人背對自己時自黑暗中迅速摸向前,以雙臂箝制男人脖頸,壓住對方的氣管。幾聲嗚噎暗啞的微弱叫喊傳出男人口中,不出幾秒,真島下手的對象便失去意識癱軟在他懷裡,暈了過去。真島不禁皺眉,鼻中能嗅聞到對方身上濃重的香水,混和燒烤油煙與蒜頭的味道。
他嫌惡地將人朝走近的五十嵐推去。
簡單處理第一個倒下的人後,他們朝透著亮光的房間走去,最前頭的五十嵐敲敲門,持槍在手,房內一陣動靜,五十嵐再次敲門。
「幹啥啊你這白癡!門明明就是開的吧?」那側,一隻手扶上門把,五十嵐在這時將門向外使勁拉開,門後的藍衣男子不穩地向前踉蹌幾步,一抬首即對上五十嵐漆黑的槍口,他害怕地抬手擋在胸前,膝蓋顫抖,往後退回房中,中尾隨後跟上,同樣以槍指著裡頭仍坐在桌前的人。
「搶─搶劫?你們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桌前的男人對他們怒吼,捏緊了手上的撲克牌,「你們把賀田怎麼了!?」
「他睡著了啦,」真島低聲道,「這麼大喊大叫的會把他吵醒的,體貼一點嘛!」語畢他伸手將一條繩子交給已經嚇掉膽的藍衣男子,指示他將另一人綁起。槍口下的兩人張皇失措地交換眼神並四處張望想找尋突破點,真島見狀開始平聲倒數。
當倒數結束,中尾在藍衣男腳邊開了一槍以示警告,後者終於哆哆嗦嗦地遵從命令。中尾檢查繩結後一併綁好藍衣男,將兩人分別安置在房間兩側,外頭昏倒的燒烤香水男也被搬進房中,五十嵐搜走他們身上的武器和通訊裝備。
「你們這些傢伙到底有什麼目的…飯塚組可是不會輕易饒過─」
「閉上你的臭嘴,」五十嵐說,「想逞英雄?裝作自己有認真反抗過的樣子?哼?」五十嵐用槍管拍拍對方的臉頰,隨著反手以槍柄朝男人頭側擊下。男人痛呼,但並未倒下。
「喂,該作正事了。」中尾說,手上聯絡在外頭等待的司機,擺頭示意五十嵐與他一同出去,真島留下。
中尾與五十嵐在外頭放開手腳翻箱倒櫃,真島倚著房門,在唯一的逃生路線之前看守。透過面罩,他仍能將兩人的動作盡收眼底,每個不安的扭動,微幅調整位置,互相來去的視線。
自懷中拿出小刀,真島輕鬆自如地拋接、耍弄那柄短刃。「唷,那邊那個小夥子。我看你也挺有種的,可是啊,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也就那麼一條小命,要是沒有絕對的勝算的話…」他透過口罩說,看向仍有反抗之意的男人,「這種時候還是好好待著吧,啊?」
噔的一聲,真島手上的利刃刀鋒嵌進男人腿間的木質地面,未傷男人一絲一毫。他接而側過身,裝作在看同伴的進度,餘光中,男人原本憤怒的面容被疑懼一點一滴融解。
「老大,差不多了,我們找到一些光碟和幾台電腦,全部帶走就好了吧?」中尾湊到真島耳邊悄聲說,真島點點頭,用一張椅子的椅背抵住休息室的門。
「我們走。」真島對那兩人說,兩人移開了先前設置以防有人逃跑的障礙物,另一個真島組組員已在原先的入口將後車廂打開等待他們的到來。五十嵐與中尾收起武器,開始將東西搬上車。
真島想了想,還是吩咐其中一個手下至春霧前廳,將桌上的監視系統摧毀。
近中午時他被組裡的年輕人搖醒,檢查幾百個偷拍色情影片檔案這種事可沒有趣到能讓他保持清醒。影片定格在一個女人幫另一個男人脫衣,男人赤裸的胸口露出了茉莉說的鷺谷的刺青。
真島認得那個男人,在鷺谷帶人來和解之時他也身在其中。快轉影片至最後,男人將一袋看似裝滿了片狀物品的密封袋塞進床墊的縫隙中,再次快轉影片,一名男性員工取走了那個密封袋,影片並未拍到其面孔,但身形看來像是江崎。
「等等,讓老大回去看下同個資料夾的其他影片。」
在真島組交誼廳裡檢查這些影片的人不多,只有早早睡死的真島和另外兩個輪班的組員,以及一個操作電腦和撥放機器的屬下。電腦前的人聞言點開另外的影片,「快轉到影片結束前。」坐在單人沙發上的組員靠著手把扶住自己的腦袋,有些受夠了這些內容。
「頭子,這邊開始。」手指指向電視螢幕,另一個女人,將一排鋁箔包裝的膠囊交至一名男人手上,男人則交付了一疊紙鈔給女人。
他們檢查了另外幾個檔案,不同的女人與不同的男人作出洗澡以外的交易,其中也有茉莉的身影。鷺谷的人似乎在利用飯塚手上的女人販售毒品,而江崎身為春霧的管理者也必須參與其中…真島嗤笑,還得幫逼死自己兄弟的人販毒嗎?真諷刺。
這影片要是流到條子手裡,飯塚那地方大概也完了,看情形可能會有更嚴重的後果。
真島在沙發中陷入沉思,事情調查至此,江崎的小動作已經差不多明朗,無論他的目標是什麼,做這種私下的蒐證心態可議。剩下未揭開的謎題與疑問可以讓老爹去刺探,讓飯塚處理他們家的逆子。
做到這裡,就可以了吧。
真島臉上無喜悅也無鬆懈之情,讓人將那些檔案拷貝幾份,送到老家那裏去,從中剃除了茉莉有出現的部分。
「西田,到裡面來。」持續幾天的睡眠不足讓真島頭疼欲裂,將交送完江崎回組裡報到的西田召喚進他的辦公室裡,示意他關上門,並要他在其中一張待客椅上坐下。
西田點點頭,「謝謝老大。」
他倆身前的玻璃茶几上放著一張光碟。真島身軀陷入柔軟的沙發之中,以食指敲著扶手,斟酌該如何向西田起頭。此時西田率先開了口。
「老大,我想先和你說一件事。關於小茜…」
「啊?誰?」真島抬眼。
「啊,我是在說茉莉…她的本名是皆木茜,她,呃,她是…嗯,她算是我沒有血緣的姐姐。」西田搔搔頭,在真島詫異的目光下,他一雙瞇瞇眼死死盯著茶几上的煙灰缸,考慮該從何說起。
小眼睛的男人花了二十分鐘和真島解釋他與茉莉,或說是皆木茜那個女人的家族關聯,這段天外飛來的家庭背景過往稍微緩解了真島的偏頭痛。
西田的親生父親是個遊戲花叢的男人,很早便離開了妻子,西田仍有年幼時被離家的父親推進家門的一段記憶。那個男人之後在九州唐津和皆木家守寡的年輕長女認識,與對方生了個男孩,接著又是相同的套路重複循環。
直到三年前在神室町某間酒吧偶然遇上皆木茜之前,西田都不知道自己父親另外的家庭,更不用說自己有個同母異父的弟弟的事。畢竟他的父親在離開後,一次也沒有與西田連絡過。
而皆木茜,是皆木女士與亡夫的孩子。她為了解決弟弟欠下的債務遠走東京工作,殊不知弟弟變本加厲將家裡的祖產也拿去抵押向高利貸借錢,她才輾轉到春霧上班。
西田和小茜,在認識幾個月、逐漸了解彼此的家庭狀況後,發現他們有這層關聯。
「小茜她因為和黑道有過衝突所以很敏感,怕我被連累,堅持我們不能以家人相稱。我是很想用自己的關係幫她牽線,」西田嘆氣,「不過她拒絕了,還說什麼最糟的情況就是去拍AV…」
茉莉打電話來時自己那尷尬又五味雜陳的心情現在想來真是有夠多餘,蠢死了,真島心想。他一直以為她是西田的馬子。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真島嘀咕,「你是想幫她轉貸吧,轉到哪?」西田念了幾個人名,都是道上和真島或嶋野有點關係的幾個比較寬待債務人的金融業者,「難怪她拒絕,還是和黑道借錢嘛。」
西田又嘆了口氣。
「欠了多少?」真島問,西田回答,不是什麼驚人的天文數字。「白癡,你不會用弟弟的名義,自掏腰包借她嗎?」不過有可能拿不回來就是了。這句話真島沒說出口。
「咦?可是我沒那麼多錢…」
真島再次敲擊沙發扶手,對著西田挑眉,再明顯不過的答案就在他眼前,
西田向來都是個聰明人。
「老大…可以請您幫忙嗎?」
真島靠向柔軟的辦公椅椅背。那本就是他的意思,曾經他也站在西田的位置,無名無分,仰人鼻息。此刻他覺得自己像是極道電影中無情無義的老大,即將施捨微不足道的恩澤,而西田要是足夠天真,他會對自己死心塌地。
「好啊,怎麼不行?」真島嘻笑,「不過我有個條件。在你當上組長以後的一年內,那筆錢要加倍還我。在那之前,老子不接受還款。」
「咦?」西田一臉慌張,一隻手抬在胸前,「老大!我進組是為了要報答您的救命之恩,要我自己獨立建組這種事─我、我從沒想過…」
「你傻啊,跟我講什麼廢話?」真島瞇起眼睛,凝視西田,半是警告、半是挑戰。眼前的小子可能會因為考慮太多而過度小心翼翼,但他知道的西田絕對不是個懦夫。
西田雙手抓緊褲管,考慮了半晌,終於說:「我知道了,老大,我會努力的!」說完,西田站起身,向真島深深鞠躬。
「現在你這傢伙還只是個廢物,好好幹,皮繃緊一點啊,不然的話,」真島傾身向前,語帶威脅,「你之後就只能用內臟來抵債啦!哈哈!」真島拍桌,尖笑出聲。
西田配合地乾笑了幾聲,他的組長開玩笑的時機有時可說是匪夷所思,他心知自己最好把真島的話當真,那筆錢絕對要還。
真島讓西田載他回家,把錢用個旅行袋裝給西田。他叮囑西田最好陪著茉莉去還錢,並記得低調買幾箱酒還禮給橫田和柏木,最後,他將有茉莉影像的光碟放到西田手中。
「交給茉莉…小茜,上次和她聊天,她跟我借前陣子秋季摔角比賽的精選特輯錄影。」真島說,「幫我和她說,片子就不用還了,反正我還有備份。」
他的姐姐什麼時候喜歡看摔角了?一臉古怪地接過光碟,西田在離開真島家之前再次向真島行了個大禮。真島打個呵欠,要他快去幹正事,逕自關上了門。
經過一夜緊繃此刻無比疲累的真島,打算要直接睡在家裡隨便一個角落,但不出幾秒,門鈴響起。他忍住抓狂的衝動,忿忿打開門,是西田,他不耐煩地問西田還要幹嘛。
「老大!我想起來一件事!」西田語調亢奮,「之前老大不是叫我固定查看監獄假釋或刑滿釋放的東城會成員名單嗎?」
「啊?又怎樣?」真島嘖了一聲,他現在不想知道這種事,反正大部分時候都是替自家組長進去頂罪的楞頭青,不然就是被抓現行、把牢都坐穿終於要被放出來的老屁股。那些人裡面他多半連聽都沒聽過,何況和自己有任何關係。
「老大,」西田的眼裡看似有星星,真島知道他一直都有點黑道宅的傾向。「您認識桐生一馬嗎?那個幹掉自己組長的人?我記得他有個稱號是…」
堂島之龍。
聞名如雷貫耳,真島喃喃自語,替西田補上那個多年未被道中人提及的名稱。西田碎念他聽來那些有關桐生的傳聞,真島卻被回憶佔據了心思,充耳未聞。
十年前他與那個男人曾有一次小衝突,那晚桐生望向自己炯炯的眼神仍鮮明在目,要不了多久桐生就幹下一樁蠢到爆的鳥事讓自己被判了十多年的牢刑,大傻瓜。「那傢伙怎麼啦?」而且,還打斷了那時桐生和自己作下的約定。
「他好像要被假釋了,就在下個月!啊,不過他是不是被驅逐出東城會了啊,這樣他還算是老大你注意的對象嗎…」
「下個月…」西田後半段說的話他聽也沒聽。過去真島偶爾會想起桐生,多半是在撞見那傢伙的義兄弟錦山的時候,那個像牛郎一樣的漂亮小子現在也幹得很大了,手下有一票心狠手辣的傢伙,和他養父風格完全不同。
一轉眼,十年竟然也過了。
「老、老大?」西田擔心地看著眼前笑得彎下腰的組長,是他說了什麼嗎?
「沒什麼,聽到那個名字,想到了一些事。」真島露出在西田眼裡看來有點可怕的笑容,「西田,等你從唐津回來後我們要做一些好玩的事。」
「什─我們是要做什麼啊,老大?」
真島再次關上門,留下一頭霧水的西田。為了替未來準備,他得補個眠才行。
【完】
附屬段子A
「真島,這次你很努力嘛。」嶋野老爹透過電話的聲音稍微少了那一點威懾力,但真島還是從床上坐起,直起背脊接聽這通手機來電。
「那是我份內的事,畢竟我給老爹添麻煩了。」
「怎樣都無所謂了。」嶋野說,「那個年輕人叫什麼來著?竟然讓你那麼賣命。」
「…他叫西田。」
「西田?喔,他是好孩子嗎?」
「臉皮長得不怎麼樣,很聽話,是不成大器的傢伙,」真島想了想,如實回答。「明明沒做什麼也能惹出麻煩,他還有得學呢。」
「…是嗎?別太寵他們。」
「我每天照三餐教訓呀!老爹。」
「修理得太厲害,人可是會跑掉的。」
「是嗎?我可沒有跑掉啊。」
兩方沉默,那樣說可能惹老爹生氣,不過真島也沒有打算收回,收回只是示弱,讓年長的男人有隙可趁。
「那是因為你和其他人不一樣,真島。」男人的聲音訊號透過手機接收器在他耳邊撥放,真島感覺聲音的主人離他很遙遠,又十分接近,那些訊號聽來幾乎像是一句讚美。「明天回來家裡一趟,有人送了一批雪茄,你來拿一些走吧。」
「喔。」真島應聲,「好耶─謝啦,老爹!」
附屬段子B
茉莉,或小茜,在兩個星期後傳簡訊給真島:
真島組長,我已經回到唐津,謝謝你的摔角精選輯。
希望往後你也能多關照我的弟弟。
真島嘖了一聲,回覆如下:
不保證啦。
不多久茉莉又傳了一封訊息:
那要是我傳一張照片給你呢?
看是什麼照片
茉莉寄了一張她穿著和服的照片,衣不蔽體,領口拉得極鬆,半露雪白酥胸,照片中的茉莉咬著食指。
對一般男人可能很有效,但這種照片對每天都在紅燈區混的真島來說,光是走在路上都看得到,還看了幾十年。
為什麼穿著和服?
你這男人怎麼注意那種事情…
我老家是開和式溫泉旅館的,
我現在在家裡幫忙重新開幕!
喔~未來的女將欸!我去的話有優惠嗎?
遺憾,我們家溫泉沒辦法讓有刺青的客人入場…
說得也是,大部分都是那樣嘛。
包場的話就沒問題囉💗
好像完全偏離原本的主題啦?真島想。
等你弟弟發達了讓他包場,我順便跟去。
哈哈哈,說得也是。那就說定囉~一定要來喔!
問題是,那不知道要等幾年呢。真島心說,闔上了手裡的手機,一面覺得這對話似乎似曾相識,不過這次看起來,應該就只是個單純的邀約。
附屬段子C
「我說你呀,那不是你『姐姐』嗎,怎麼一開始沒幫幫人家啊?拖了那麼久!」真島坐在大位上如此問。雖然他們這一行很多人都是靠風俗業吃飯的,真島也看過形形色色的特種行業工作者,大家都有各種理由,皆大歡喜的結局偶爾會發生,但多少人被這種生活或道上不幸的際遇給拆吞入腹,他早已看到麻木不仁。
「老大,你有和小茜講過話吧?」
「有啊。」
「那個人的想法,我根本沒辦法改變,說不聽啊!」
「…是那樣喔?」真島對那個女人的印象可不是那麼回事。
「是吧!我有一次請青山兄去和她見個面,她卻把人家帶去的錢直接丟還回去!害我之後拼命賠不是…」西田摸摸後腦,「不過,她現在肯接受我的幫忙就很好了,希望我那個笨蛋弟弟不要再搞出什麼烏龍…」
真島抱胸諦視西田陷入沉思的模樣。他至今還是很在意他一開始竟然搞錯西田說到小茜時那反應,但…他真的有看錯嗎?
不管怎樣,一切就交給時間和西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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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篇原創部份很多所以把過去寫的(超長)後記一併附上,如對內容理解有問題可以往下參考。
真是不好意思,讓大家看了兩萬多字沒頭沒尾的極道文戲,最後會寫成這樣是我無法與自己最初的念頭妥協,但也捨不去已經鋪陳好的人際關係描寫的結果,我自己看起來就是真島的心理毛病老調重彈,實在不慎滿意。
也因為是真島視角,簡化了很多對真島來說是理所當然的黑道政治,有些只有當事人才知道的事沒有寫出來,也沒讓真島解說,可能沒辦法很好地讓大家體會到這個事件的嚴重性…要是看到最後無法體會有什麼好緊張的我也理解(汗)
而且西田的戲份到底怎麼會變得那麼重啊──(搖晃腦中小人的肩膀)
此篇的雛型,我很積極地想讓真島與其他人達到一種朋友以上、戀人未滿,但又出自神室町這紅燈區以金錢交換交心的那種關係。說來囉嗦,其實原本是我想交代真島的性向與性經驗問題,連帶開啟他對桐生的情愫之閘,但最後都失敗或只達成了一半。
一開始的設定是,茉莉這個角色會因為己身的債務問題而半強迫地與將她扯進極道糾紛的真島達成性交易協定,真島起初拒絕,但最終會因為好奇和茉莉提出的特別玩法(真島被開發→插入)而答應,兩人遂成為炮友兼知心友人的關係,在茉莉的債務解決以後,茉莉會離開東京。
↓↓↓ 舊稿 ↓↓↓
我越寫越覺得這種設定很雷與我個性不合,也認為自己沒有餘力處理真島對這種關係的心境變化(真島是那種一開始敷衍疏遠假情假意但真正下感情後就很深情那種男人,或至少我那麼想。從另一角度來說,我無論如何也不想把茉莉單純地寫成一個壞女人或無情的女人),所以砍掉許多調情的對白,但要是瞇眼睛瞇得很用力,應該還是能看出一咪咪他們的曖昧吧。
原本我有整篇放棄的念頭,最後勉強寫到該篇的結尾,明明也沒多少字,從構思到轉向到完成可能花了五個月?然後桐生根本也沒出場耶,真是的!
² 小茜的花名是マリ,經過麻里瑪莉真璃麻梨各種可選的中文字拼湊組合後,選了簡單好懂不用選字的茉莉。
² 我到寫這篇才開始思考「佐川為什麼要把一個位於黃金地段的店面交給真島」這個問題,雖說原來的GRAND本就經營不善,但為什麼要丟給真島當作考驗?是因為真島過去有管店的經驗,又或者佐川其實暗地裡也是YOLO類型的人,單純設下看似不可能的目標來刁難真島?針對不同的答案我能產生不同的人物歷史腦補,可惜遊戲從未告訴我真相。
² 柏木和真島,所謂不打不相識,我覺得這兩人最後的關係有點像是不怎麼聯絡的兄弟,不特別干涉對方,但還是多少會關心對方的安危,就是柏木死得早,中間他們真正在大吾底下開始共事那幾年又沒演出來…呃,怎麼突然感傷了起來,這篇會寫到柏木真的只是順手,寫到風間派想攏絡真島更只是個人私心妄想。
² 疑問:桐生第一次出獄那陣子,伊達不是拿了一支手機給他嗎──到底為什麼真島會知道那支手機的電話號碼和郵件地址啊…我的猜測是
1. 真島推測桐生會需要通訊裝備,於是監視了神室町所有的手機行
2. 神室町的所有手機行都是真島/嶋野相關組織開的(不可能吧)
3. 真島組情報人員有神通(根本放棄猜測了呢)
4. 真島組內有/認識黑科技人員(感覺最可能的選項,有點像是真島會做的事,例如直接噴錢和花屋買資訊)
這還是假設伊達是買新的手機給桐生…說不定人家有備用或根本不是在神室町買的呢…到底為什麼知道呢尼桑啊!?
² 此章真島的假髮沒有任何形容是因為寫了破壞畫面。總之以下是我當時的幾個想法,目標形象是過氣硬要裝時髦以impress風俗小姐的大叔:
A) 地中海禿頭(哈維爾巴登飾演,點燃生命之海)
B) 安東齊哥頭(哈維爾巴登飾演,險路勿近)
C) 浪漫波浪捲(哈維爾巴登飾演,哥雅畫作下的女孩)
² 遊戲中的刺青可能是出於設計美觀或建模、色彩光影麻煩的問題,角色刺得都挺少的,多半就背面延伸至臀部,最多像真島那樣有披過肩刺到後大腿部。現實中老極道會以刺青多寡評斷覺悟高低,經常刺到像穿了一件短袖上衣和短褲的程度,除了頭頸部以外刺好刺滿也是有的,還有些人會把組織和親父的名字一併刻在身上,以表忠心。
² 茉莉長相在我腦中大概是Cara
Delevingne加上宇多田光的感覺。
² 從遊戲本傳來看,夜襲感覺不太像是真島的作風,不過我是認為,為了不碰觸底線,真島願意去做很多繞遠路的事情,真島並不是真的瘋狂,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也有自己的堅持,其餘就是趣味與算計。其次則是因為我想寫寫真島在領導策劃這方面施展手腳的樣子。遊戲的話,可能會設計成「嘿嘿嘿想救你的手下的話就一個人到XXX地點」真島獨自突破敵人陣營英雄救美拯救西田之類的情節,但我沒辦法寫那麼灑脫的東西呢──而且我不太會寫武打場景啊嗚嗚嗚。這邊刪掉了一段真島手下被刺傷的段落。
² 極道組織規模可大可小,真島…大概不太喜歡收太多人?(收了還要訓練,很煩,作大了還有被盯上的危險)在2005年,身為關東最大組織東城會三次團體,我個人私設真島組當時組裡約25至30人上下。現實中大型三次組織可以達到八至十倍左右(有向政府登記的部分),近年人數是越來越少了,或因地下化不得而知正確數字。
² 附屬段子A:雖然揣摩嶋野揣摩得戰戰兢兢,但還是不自主寫了這一小段當作轉換氛圍,寫真島和嶋野的相處讓我很緊張,覺得一不小心就會犯下低級錯誤,「不過畢竟是關係經過考驗的父子,真島又是若頭,偶爾耍嘴皮子還是被允許的吧!」懷著這樣誠惶誠恐的心情寫下來的。
² 大久保公園:現實歌舞伎町二丁目邊陲的公園,並不在神室町地圖模仿的範圍內。至於旁邊有沒有泡泡浴店,我不知道,愛情賓館是蠻多的。
下收沒寫出來的細節設定,假如真的看不懂可以參考:
→龜井會(若頭)
松葉會 → 鷺谷一家 →飯塚組(若頭補佐) → 江崎信一(若眾?)
→唐澤善也(除名,自縊)
→佐藤浩史(除名,未知)
江崎的對象其實是兩個人:
影片裡的鷺谷一家刺青男(下稱龜井,龜井也是鷺谷繼承人之一)和飯塚冬樹;第一次唐澤與另一個人在嶋野地盤上售出的毒品貨源來自龜井,失敗後龜井選擇與比較穩定的飯塚合作,江崎無法接受自己的親父與害死自己友人的龜井合作,趁著組織變動,他計畫先(謊稱是受到親父的命令)讓龜井看到影片與飯塚互鬥,因為毒品收入是他們之間不上報的秘密協定,家族只會將他們的亂鬥看作是兄弟為權鬩牆。假如計劃不成功,江崎最後的打算是將販毒影片交給警察並自首。
真島其實是計劃之外的復仇對象,必須在江崎向組裡的復仇計畫完成之前達成,江崎在看到西田之後腦衝「把嶋野一起拖下水」臨時擬出來、沒有摸透真島的脾性就下去執行的失敗honey pot,最主要敗在他沒有幫手,和…對手是武力值破表的真島。
至於茉莉,或小茜,她在和真島相處時實話與謊話可說是五五開,雖然我盡可能寫了,但不確定有沒有點出那種「這個女人動作很多不太可靠」或是「這個女人在隱瞞什麼」的感覺。
小茜被債務緊逼,所以入店當時接受飯塚/江崎的條件,如同店裡許多女孩,替他們在表面的生意之餘販毒,之後反被江崎錄影作為要脅留在春霧並引出真島(她在對嶋野與鷺谷的爭執一無所知也毫無概念的狀況下進入春霧工作,西田當時也認為他只是個三階組織的小小若眾,應該不會造成平民的小茜困擾)。她向真島透露偷拍和鷺谷的事,但不說出自己被江崎要脅背後的真相,是因為畢竟還是不想讓弟弟知道自己做了那些事。
至於後續…小茜知道西田向真島借錢後很生氣,知道真島還留著摔角特輯的備份更是生氣,「黑道果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雖然勉強接受了真島的好意,但時常鼓吹要西田離開組織,每次都被西田拒絕。
順說,我寫到最後才想到,小茜去當泡姬幹嘛!要是當紅牌公關的話應該更賺吧…!
其實到了最後我都在猶豫這篇是不是該從本篇中除去…要是大家看得開心的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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